2010-02-17

孤島與散場電影

(來自 2006.10.26 傑森等等我)


我坐在主席的位置上,覺得像一座孤島,有一種被全世界遺棄的感覺。

我和每一個開會的人之間,好像都隔著一層玻璃,毛玻璃。我看不出這個會議會怎麼結束,和什麼時候會結束。我無法分辨其他開會的人有沒有在注意聽、想不想發言、無不無聊、會不會心裡咒罵為什麼要開這個會。我沒有把握,因為我自己也不是很專心、也不想多說話。我同時也不是很清楚,這個會議究竟有沒有開的意義。

換了這個新工作,當會議主席是我所最不能適應的事。

通常這種事是這樣開始的:下午兩點,宣布開會,主席致詞。

「感謝各位撥冗……」我記得我總是這樣開場的,接著並解釋著開會的意義。通常我會迅速地結束這個部分,這樣就可以趕快把說話的責任交給房間裡另外二十八個人。

(…今天這個會是有關政府如何防範與肅清貪瀆的。我們在這裡開會是因為上一個會議決議要開今天這個會,至於上一個會議則是起源於幾個月前在一個更高層的會議中,為了要貫徹更早前的一個大型會議的共識所做的交代。…)

我真希望我可以把開場弄得有趣一點。

不管怎樣總是進入第二階段:與會者意見交換。但是今天很恐怖,受邀來的民間代表居然並沒有積極舉手發言,我只好硬著頭皮一一點名。他們也很有秩序和客套地發表了意見,既簡短又概略。七個人講完,我看了一下手錶,才過了半小時。

開會迅速是好事,但完全沒有討論的氣氛,這絕對是失敗的會議。

我感覺空氣變得很悶很悶,好像在看侯孝賢的電影,不但悶,還讓你分不清楚究竟是自己程度差還是導演真的只是自己在爽的那種悶。我看著與談人彼此之間沒有任何火花,不要說火花,連火星都快熄滅了。只好趕快進入第三階段:機關代表回應,希望可以讓會場有一點對話的氣氛。

ㄩ字型的會議桌,右邊的後半段完全被一個部會佔滿。帶頭的那個侃侃而談,嚴肅地回應著民間專家的疑問,講完了還介紹他的同事繼續補充。我盯著牆上的鐘,分針逐漸指向12,心裡面有那麼一點感謝。通常會議只要超過一小時就不嫌短,此時不但可以隨時結束,還會被讚美主席真有效率。

但這個部會的補充怎麼好像永遠都不會結束?

我看了看,真是天才!這個部會竟來了八個人,分別代表五個內部單位,看來每一個司處局代表都得要發言一次才算數。是誰准你們這樣派人的?好不容易進行到第五位,後面應該沒有了,但他偏偏講的最是鉅細靡遺。我眼角瞄了瞄其他人,低頭的低著頭,翻資料的翻著資料,聊天的聊著天。

這位先生,與您素昧平生的我,很榮幸在你漫長的生命中的這冗長的七分鐘(也許是十分鐘吧,天曉得!),成為世界上唯一願意傾聽您的人。

但這些明明都很簡單的字,聽起來卻好像是沒有意義的符碼。我不停著按著腦中的解碼開關,深怕自己陷入昏睡。

分針繞過了12,又逐漸向6逼近。我想起民間專家們,明明今天你們才是主角,怎麼時間都被政府代表佔據了呢?我趕快結束了機關代表們的冗長表達,進入第四階段:第二輪發言。

右手邊一位民間專家舉手:「主席,我想就這個議題,有三個不同層次的建議,我想花一點時間藉這個機會提出來…」一副準備大幹一場的樣子。

老大!那你一開始的時候到底在客氣什麼?

一個說完,又是一個,機關代表還舉手想要再回應。不得了,這要開到何時?這時候英明的主席,絕對有必要拿出終結會議的看家本領。

「各位,由於時間已經超過了兩個小時,剛才與會的專家也都提出了相當豐富的見解,各部會也都充分的回應,是不是這些意見請主管部會帶回去斟酌研修,最後的方案在時限之前交回審查定案,至於其他與本案無直接相關的意見,就由相關部會納入參考?」

這一招是從國賓戲院收票小姐那裡偷學的:拉開門簾並且拿出橘色大垃圾桶,觀眾就知道電影要結束了。

「那,還有沒有哪一位要做最後補充的?」

當然沒有啦!於是主席宣布散會。才四點多一點,大家回去辦公室收好資料,就差不多可以打卡下班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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